酒对于军事家,有拓展胸襟、增加豪情胆气的妙用。如果说在文学家那里酒更多地带有阴柔的气质,那么在军事家那里则更多地带有阳刚的品性。
毛宗冈评《三国演义》时说:“单刀赴会之饮,是饮他人之酒;瓦口寨前之饮,是饮自己之酒。关公之饮是胆,翼德之饮是智;关公之饮是豪,翼德之饮是巧。夫以胆而饮,饮又可以壮胆;以豪情满怀而饮,饮又可以助豪;若效以酒而行其巧与智,则难矣。胆与豪,则与酒相近者也;巧与智,是不与酒相近者也。不与酒相近,而卒能与酒中用之,则饮如张公,更不可及。”在这里,胆与豪是酒衬托出军威,智与巧则是因酒而使出的用兵之计。“单刀赴会”这一以酒为契机的历史故事,充分展示了关云长的凛然正气和豪迈雄风。
东吴鲁肃为了索取荆襄九郡,设宴诈请守荆州的西蜀大将关云长赴会。此宴是典型的“鸿门宴”,如果关云长答应奉还荆州,就当时办理交割手续;如果不答应,就在酒宴上杀了他,然后再进军荆州。关云长明知其中有诈,为不给东吴留下不守信用的口实,不顾关平、马良的再i劝阻,慨然许诺,单刀赴会。关汉卿的《关大刀独赴单刀会》对关羽的豪壮之举有十分生动的描绘:
两朝相隔汉阳江,上写着鲁肃请云长。安排筵宴不寻常,休想道是画堂别样风光,那里有凤凰杯满捧琼花酿?他安排巴豆、砒霜。玳筵前摆列着英雄将,休想开宴出红妆……安排下打凤牢笼,准备着天罗地网;也不是待客筵席,则是个杀人、杀人的战场。若说那重意诚心更休想,全不怕后人讲。既然谨谨相邀,我则亲便往……我是三国英雄关云长,端的是豪气有三千丈。
作为一种用兵之计,鲁肃设宴诈请云长的确不失为一种军事计谋;而关云长单刀赴会则主要是为了表现大丈夫的豪勇和威仪。所以后人评论说:羊祜饮陆抗之酒是一团和气,关公饮鲁肃之酒是一片神威。关云长在席间谈笑自若,豪气逼人,鲁肃慑服关云长这种神威,心寒胆颤,不敢仰视,预先埋伏下的刀斧手也不敢轻举妄动,致使索要荆州的阴谋彻底破产。
正如酒之于曹孟德,往往见出他的智巧、抱负和政治情怀;酒之于关云长,则每每显出他的豪勇、神威和过人胆识。曹操、孙权、刘备三分天下之前,刘备兄弟暂寄曹操门下。曹操与董卓两军对垒时,曾被大将华雄连斩两员偏将,曹营一时哗然。这时,关羽主动求战,愿取华雄之头献于帐前。曹操大喜过望,特酾热酒一杯为关羽助威。关羽把酒放下,飞身上马,直奔华雄,帐外喊声大作,如山崩地裂。诸将正在观望,关羽已将华雄之头掷在帐前,杯酒尚温。真是:
威镇乾坤第一功,
辕门画鼓响咚咚。
云长停盏施英雄,
酒尚温时斩华雄。
曹操为关羽酾酒,是英雄慧眼识英雄;关羽停杯不饮,一是为了避免无功受禄之嫌,二是为了表现大丈夫的慷慨之气,过人之勇。“酒尚温”三字,则全盘托出了作家对关羽英雄威仪的崇敬和钦羡。在这里,酾酒人、斟酒人和写酒人之所以都突出一个“酒”字,都是为了更好地表现关云长的英雄本色。
五代时后梁大将王景仁带兵有方,作战骁勇。他带兵打仗时,往往在交战方酣时回到营中,同诸将大饮几杯后再挥戈上阵。诸将因此威勇倍增,以一当十,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酒与军威的关系还表现在出征前以酒为将士壮行这一古老的仪式上。在我国古代,每次出征作战前,君王也都要为将士设宴饯行。显然,以酒饯行这种仪式除了表示君王的关心和祝福外,主要是为了增强将士誓死杀敌的斗志和义无反顾的豪勇。“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唐诗人王翰的这首《凉州词》,生动形象地表现了酒对于激发出征将士的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精神所特有的作用。
不少帝王将相都深知酒能鼓士气、壮军威的奇特作用,把酒与战争结合起来。曹操定了汉中后,分兵去救合肥,东吴趁曹军扎营未定,急派甘宁领兵劫寨。为了鼓舞士气,壮大军威,吴主孙权亲赐美酒五十坛,羊肉五百斤。大将甘宁先用银碗斟酒白饮两碗,然后对众将士说:“今晚奉命劫寨,请诸公满饮一觞,努力向前。”说罢又同诸将士共饮,直到酒尽食绝。结果,将士们在战斗中无不冲锋陷阵,誓死如归。曹军望风而逃,甘宁大获全胜。饮酒诈醉常常作为用兵之计被广泛应用。《三国演义》写张飞喜意气用事,往往饮酒使气,贻误军机。徐州之失,就是因饮酒使性,鞭挞曹豹,曹豹私结吕布所致。然而,同一个张飞却也演过以酒诈醉、诱敌上当的好戏。一次张飞奉命攻打刘岱,刘岱惧怕张飞之勇而坚壁守城,不敢出战。张飞久攻不下,心生一计,传令当晚劫寨。传令之后,自己在帐中饮酒佯醉,然后故意找事,将一军士毒打一顿禁在营中,并扬言要用他来祭旗,暗地里却令后管人员将他放走。军士死里逃生,立即到刘岱营中告密。刘岱以为时机已到,马上出兵。此举正中张飞下怀,逐将刘岱所部一举全歼,受到了刘备的赞扬。如果说以酒诈醉擒获刘岱,只是张飞偶然的机灵,那么以酒作计诱张邰下山则是他智慧的必然。当时,张飞奉命攻打张邰而取岩渠、蒙头、荡石三寨,张邰傍山依险,坚守不出,任张飞将帅怎样辱骂挑衅都无济于事。张飞见此路不通,心生一计,在张邰屯兵的山前扎下营寨,每日饮酒,然后佯装大醉,坐在山前辱骂。刘备知张飞每日纵酒,怕他误事,深感不安,忙去询问孔明。孔明知道张飞是故伎重演,笑着对刘备说:“原来如此,军前恐无好酒,成都佳酿极多,可将五十瓮作三车装,送到军前与张将军饮。”
张飞把酒接到寨中,令将士大张旗鼓地纵饮,自己一边坐在帐前饮酒,一边让两小卒在面前相扑为戏。见张飞如肆无忌惮,张邰大为愤怒,当夜出兵攻击张飞,结果一败涂地,自己也险些丢了项上人头。
饮酒诈醉,诱敌上当是一种用兵之计,诱敌饮酒,然后乘敌人酒醉而攻之则又是一种用兵之计,“智取生辰冈”是这种计谋的一次成功运用。
北宋年间,北京大名府相公梁中书为他的岳父太师蔡京筹集了十万贯的生辰礼物,委派青面兽杨志押往东京。晁盖、吴用等梁山好汉为打劫生辰礼物,在黄泥冈设计,诱使杨志一行饮酒上当,乘他们烂醉如泥之机.劫走所有货物,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
《三国演义》中也有这类记述,建兴三年,蛮王孟获发十万蛮兵.犯境侵掠,诸葛亮出兵讨罚。孟获被诸葛亮两擒之后,再派孟优带着金银珠宝来到诸葛亮帐下诈降,以作里应外合之计。诸葛亮将计就计,设宴款待孟优一行将士,暗将麻药放人酒中,使其“尽皆醉倒”,破坏了蛮军里应外合的计划,再擒孟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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